《一枝独绣》 第九章 免费试读
第九章
“婶子你来了！”
这小伙计是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姑娘，看她手里还拿着一只算盘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仅是店里头的伙计，还是个算账的小账房。
显然这小姑娘与秀玉婶是熟识的，她在见到秀玉婶之后便甜甜地一笑，随后冲着店里头喊了一声：“水娘！秀玉婶来交货啦！”
这清冽的早晨，连空气中都透着些许的湿寒气，被小姑娘这么一叫唤，似乎带上了几分朝气。苏袖精神一振，随后便听见里头传来了一声懒懒的应和声。
她们二人走到了店门口，本来是不打算进去的，而且那小姑娘虽然跟秀玉婶客套着，却一点都没有让她们进去坐坐的意思。
不多时，就从店里面的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位身形虽然略显粗壮，不过穿着讲究、走路也很有韵味的女子。她看起来应有三十多岁，虽然算不上老，不过当她瞧见秀玉婶时露出微笑的那一瞬间，眼角的细纹就暴露出来了。
秀玉婶一见了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女人，便笑开了颜，客气中带着点敬畏唤了一声：“水姑娘，我今儿来交货。”
这个被叫做水娘的女子穿着厚厚的棉衣，脸上挂着商业假笑，看着让人怪不自在的。
苏袖对这女人的好感，瞬间降到了谷底。
水娘嗯了一声，让小姑娘把算盘和账本都往开一腾，包裹往这上头一放。拴着的疙瘩在秀玉婶的手里慢慢解开，苏袖就看着这个水娘的表情从漫不经心，到见到那肚兜上绣纹一瞬间露出的惊艳之色，以及最后强压下的喜色，恢复到平静的状态。
好一个戏精！看来今儿是想要被压榨了？苏袖不动声音，端看这水娘要怎么说。
果不其然，那水娘一开口便让两人的心直接掉进了冰窟窿里，她装模作样地赞许道：“嗯，这批的手工看起来比上次的好些，赶得进度也快。价钱呢，还按之前的给你算。马上就要过冬了，我这儿再送你块料子，也够婶子你给家里的两个孩子做些新衣裳了。”
这要是换成秀玉婶一个人来，兴许还高兴些，不过苏袖却知道，她的手艺可不止这个价。
就在秀玉婶应下后脸上展露喜色的时候，那小姑娘想着要把包裹拿走，却不料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压在了这些肚兜上头，制止了她的行动。
好一双精致嫩白的手！水娘在瞧见苏袖这手的时候，心中不由得惊叹一声。她掀起眼眸瞧向了这姑娘，开始细细地打量起她来。
长得标志，气韵也比一般的姑娘家好，就是这双眼睛，虽然略含笑意，不过却并未深入眼底。澄明的双眼像是能看穿她内心想法似的，叫水娘也不免有些心虚。
水娘定了定神，笑道：“姑娘，这是何意？”
秀玉婶也颇感讶异地看向了苏袖，却感觉自己的手背被这丫头拍了拍，暗中安抚。
苏袖装模作样地扫了一眼她这店铺，故作叹惋地说道：“我还道你们这闲云布庄算得上是镇上顶好的布庄，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哎！你......”那小姑娘见她说话如此不客气，正要怒怼回来，就见水娘伸出手将她的嘴捂上，给了她个眼色，让她退下。
一见到苏袖，水娘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丫头是个难对付的主。可不是么，一开口便将她的如意算盘都打翻了。
水娘眯着眼睛笑道：“姑娘，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闲云布庄的确是整个镇上最好的绸缎布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就敢冲着我说这种话？”
苏袖不慌不忙地道：“哦？是吗？那看来这镇上是只有你们一家布庄了？”她不是没看见秀玉婶暗中给她使的眼色，只是这口气，不能平白无故地就这么咽下去！“你们若是个有阅历有见识的老店，那你身为老板娘，应当能看出这肚兜上的刺绣手法出自江南绣坊。样式工整，精致，线条柔顺，没有十年以上的绣工是做不出这种活儿计的。”
秀玉婶听得目瞪口呆。
而苏袖的手却是抚过了肚兜上面的样绣纹，掀起眼帘，眼瞳中一片冷意。“你区区几文钱一条就想打发了，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
“还是说，老板娘你压根就没看出来这刺绣的功底？”
水娘挑眉，心道还真是小看这姑娘了。若她不承认，这刺绣在整个镇上都没人纹得出来，光看平整的表面和针脚就能断定出手艺活儿厚实的真假。若她承认了，岂不是在砸自己的招牌？
她不想在清早的时候就给布庄添晦气，而且这绣活儿做得的确没的说。水娘略微有些不甘心，不过她还是做出了让步，道：“那姑娘你，想要什么价？”
苏袖用手粗略地翻了翻那些肚兜的数量，其实她早就记得做了多少件肚兜，不过是装模作样给旁人看罢了。她朝着水娘伸出了五根手指。
水娘挑眉：“五十文钱？”
“你想得美！”苏袖那张冷清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强调道：“五吊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你怎么不去抢劫啊？”水娘忍无可忍，这句话几乎是从嘴里面喷出来的，还带着些唾沫星子。“五吊钱？你们穷疯了吧？！”
苏袖仍旧是那副端庄体面的样子，双手拢在大氅的袖子里，对她说道：“恰好相反。正是因为曾经富过，所以才知道它的价值。”
水娘瞪着她不言语。
“不然这样吧，我们赔你料子和针线钱。这肚兜呢，我们拿走另外找别的布庄卖。”苏袖看似遗憾地拿起其中一条抖了抖，叹惋道：“就是这料子差了些，若是能换成绸缎，可值不少钱呢。”
闲云布庄向来都是这镇上料子样式最新、刺绣定制最好的铺子，只要一想到有可能会有其他几家布庄跟他们抢生意，水娘自然也就咽不下这口气。
正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突然听到屏风后头传来一声打瞌睡的呵欠，还拖长了尾音，一听就是个男人的声音。原来这店铺的后头是跟后院通着的，平日里用屏风挡着，来的客人也就看不到那门。
松松垮垮地穿着衣裳从正院进来，这名男子站在屏风后面还偷听了一会儿她们的对话，心里还琢磨着这小镇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了不得的姑娘了。他越听越觉得有趣，想着若是能长期跟这姑娘合作，兴许闲云布庄的生意会更加红火。
有手艺，有脑子，还有胆识。如今像这种姑娘，可是不多见了。
“姑娘说的有道理。不过买卖终归还是咱们之间的买卖，有商有量的，才能继续合作，你说是吗？”
从屏风后头走出来一名男子，他里衣穿得很是邋遢，外头却披着一件月牙白的大氅，衣领子毛绒绒的，光滑柔顺，一看就是用的动物皮毛，既不会扎皮肤也显得滑亮。
苏袖想，兴许这男子应该就是这闲云布庄的东家了，她礼貌地颔首，却发现那男子在看见自己的一瞬有片刻的愣神。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昨儿还想着见见这姑娘，今儿人就自己送上门了。男子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别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吓跑人家。
苏袖看此他并无棱角，说话客套，便也收敛了身上的锋芒之气，缓和了面色语气，娓娓说道：“阁下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生意怎么做才最划算。我自认为要求不高，可老板娘和这位公子若是觉得不合适，应当也没有再谈的必要了吧？”
男子对着水娘动了动手指，就见方才还满心不情愿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水娘恭顺地退到了屏风后头，不多时就拿出一个黑袋子来，交到了男子手里。
“姑娘手艺有目共睹，这是你们的酬劳。”沉甸甸的大钱袋子放在了秀玉婶的手心里，成功地看到这夫人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却发现这位姑娘仍旧是一脸平静，似乎这点钱财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想来也是，江南绣坊的花样刺绣闻名古国，而事实也的确如同她说的那样，如果不是料子和线差了点，光看这绣工，也是能卖上价钱的。
男子想通了这关节，便友好和善地提出了继续合作的要求：“闲云布庄并不会将生意止步在这区区的一个小镇上。姑娘的手艺精湛，往后可要多多捧场才好啊。”
“只要价钱地道，合作是必然的。”苏袖对眼前的男人有了几分好感，连他脸上起的痘子都看起来没那么扎眼了。
在谈好了这次交货价钱之后，她们又揽下了新的活儿。五十条手帕，上面要绣不同的样式，这些手帕绝大多数是要卖给富贵人家的小姐，因为这男人提出的要求实在是不少，虽然繁琐了些，不过苏袖只要想到能攒钱给自己立个户籍，就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而且这男人要比水娘好说话的很，还提前付了她们五两银子的定金。
五两银子，换做以前的话，苏袖看都不会看一眼。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她们临走时，男子还让水娘送了一匹新到的布料拿给她们。苏袖与秀玉婶都觉得这男子未免太过大方，大方得令人心中生疑。
男子大约是看出了她们心中的疑虑，便笑着安慰道：“这匹布就当做是给姑娘赔礼道歉的。水娘有眼不识泰山，姑娘多多见谅。”
苏袖见状，也懒得同他客套，直接伸手接下了那匹布，不咸不淡地说：“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公子和老板娘事忙，我和婶子就不多叨扰了。”
虽然遗憾，不过男人还是客套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目送着她们渐行渐远，嘴角还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时，水娘走过来，换回了那副慵懒又厌世的不耐烦脸，一手搭在了男人的后背上，意味深长地问道：“我说少东家，你该不会看上这个丫头了吧？”
男人摸着自己的下巴轻笑：“你醋了？”
“切~”
“你不觉得有趣吗？在这样偏远的小镇上，还能看到一个江南出身的绣娘。说不定，是个有故事的人。”男人细细地回想她说过的话，眼睛里的神光越发清亮。
“十年以上绣功......若我猜得不错，你在这儿熬的苦日子，快要到头了。”
水娘不由得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少东家要助我回去？”
“不是我要助你，而是她。”
长着茧的手指捏起一条肚兜来，男人盯着端详了半晌，郑重其事地放在了水娘的手心里，哼着小曲儿又回到了后院里头。
小说《一枝独绣》 第九章 试读结束。
